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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时屿书房保险柜密码是林薇薇的忌日。我颤抖地取出那张写着古老献祭术的羊皮纸——“需挚爱心头血三碗”。婚礼前夜,他亲手为我穿上中式嫁衣......1保险柜的转盘发出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在过分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。我的指尖停在冰冷的金属上,冰凉一片。林薇薇的忌日。密码锁数字的组合,像淬毒的针,毫不留情扎透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幻觉。周时屿那么谨慎的人,出差前特意叮嘱我带一份他“非常重要的”文件。这个密码,是他特意为我留的?还是他笃定我一辈子都参不透属于亡人的数字?鬼使神差,指尖一旋。门开了。幽暗的光线下,柜子里躺着几件不属于我的首饰,还有一张被岁月侵蚀得边缘卷翘的羊皮纸。纸面中央是褪色的暗红字迹,扭曲盘踞,像活过来的毒蛇:“秘术·移命——以深爱汝者心头血三碗,引魂归来。”周时屿的声音,他那些藏在镜片后的、模糊不清的温柔,瞬间褪去了所有伪饰。“薇薇需要你帮我……晚晚,只有你能帮我。”这话骤然有了答案,带着血腥气,狠狠扼住了我的喉咙。原来那句“需要”,是字面意思上的,剜心掏肺。2.羊皮纸粗糙的触感磨着我的指腹,带着一种腐朽的死气。那行暗红的字:“挚爱心头血三碗”。每一个笔画都像吸饱了血,沉甸甸地灼人。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挤压出沉闷的钝痛,连带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深处发麻。原来,婚礼请柬上那个紧挨在我名字旁边、他亲手写下的“时屿”。那个夜里他覆在我耳边的气息,那些足以融化冰雪的“爱语”,都只是这碗心头血上,精心涂抹的、用以麻痹猎物的蜜糖。三年恩爱是戏台,他捧着完美的剧本,一步步将我推向那个既定的终点——祭坛。而我,竟沉沦在他编织的梦境里,对他掏心掏肺。纸上的暗红字迹旋转起来,我踉跄一步靠在冰冷的金属柜门上,寒意瞬间穿透薄薄的衣料,冻僵了脊骨。这场婚姻,从一开始,砧板摆好了,刀磨利了,就等我这头被爱情蛊惑到愚蠢的羔羊,心甘情愿地躺上去。3明天就是婚礼了。别墅里一片火红喜庆的海洋,空气里浮动着香水、鲜花和隐约喜庆的嘈杂。周时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踩碎了卧室地毯的柔软。他臂弯里挂着一件东西,璀璨的金线凤凰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锐利的光,几乎刺痛我的眼睛——那是中式嫁衣,最高规格的凤冠霞帔。我看着他一步步走近,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,像个不合时宜的纸人。他面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意,眼神却像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雾,专注,却又飘渺。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件沉重的“囚服”披在我肩头。金丝勾勒的凤凰振翅欲飞,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。“真美,晚晚。”他低声赞叹,指尖挑起霞帔的系带。动作温柔得像缠绕藤蔓,缓慢却坚定地在我颈项上收拢。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边,带来一阵更深的寒意:“明天,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周太太了。”一句承诺,一把枷锁,重重地锁在心头。4月光被厚重的丝绒窗帘斩断在窗外,留下一丝压抑的昏昧。精心布置的新房里,残留着淡淡的香水味。他眼底最后一丝温和的假面彻底裂开。那点温柔像投入冰湖的石子,瞬息沉没无影。他靠近,带着一股冰冷的决绝气息。金属的寒光毫无征兆地闪现,是他藏在掌心的匕首,薄如柳叶,锐利得仿佛能割开夜风。冰凉的刀尖,精准地抵在我心口那片最滚烫的地方。丝绸嫁衣脆弱得像一张纸,轻易被锐器顶出一个凹陷。我的灵魂在尖叫,身体却僵硬得如同冰封,每一个关节都凝固在恐惧里,动弹不得。他俯身贴近,脸颊的温度离我那样近,声音却比刀锋更冰冷蚀骨:“晚晚别怕,”他低低的吐息拂过我耳廓,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安抚,“很快……就结束了。”利刃穿透肌肤的痛感随时可能落下。5刀尖抵住的皮肤像被灼穿了一个孔洞,冰冷裹挟着致命的恐惧渗进骨髓。周时屿的脸近在咫尺,被摇曳的烛火分割成明明暗暗的碎片。那双曾经让我沉沦的眼睛里,清晰映出我惊恐绝望的倒影。我的眼泪终于挣脱了束缚,汹涌地滚出眼眶。不是因为惧怕那把将刺破心脏的刀,而是因为这彻头彻尾、鲜血淋漓的欺骗。三年的真心,无数个日夜构筑的幻梦,原来地基只是他人冰冷的墓碑。泪水蜿蜒过脸庞,滑落在紧贴着唇瓣的冰凉刀面上。濒死一刻,所有伪装都撕裂了。心底汹涌的恨意是凝固的海啸,压得胸口要爆炸。我用力抬起脸,迎上他那双冷酷又焦灼的眼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我将自己冰冷的唇颤抖着印在他冰凉的唇角。尝到了咸涩的泪和铁锈般的血腥幻觉。我望着那双骤然闪过惊愕的眼睛,像诅咒一样,一字一句清晰送入他耳中:“那你记住,时屿……一定……要找齐……三碗……心头血……”每一个字,都像淬了毒的针,狠狠扎下。烛火猛地一跳。我的视野彻底暗了下去。6最后消失的感官,是匕首冰冷的刀刃刺破皮肤、划开血肉时那种缓慢的、粘稠的裂帛声响,还有周时屿压得更低、更急促的喘息。之后便是绝对的虚无与死寂。不知过了多久,仿佛沉睡一世纪又仿佛只有一瞬,剧烈的颠簸突然抓住我的意识。灵魂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狠狠地摁进一个陌生的躯体,像被强行塞进一件不合身的外套。肺部痉挛般地抽搐,我猛地倒抽一口气,真实的空气带着尘嚣和消毒水的味道凶狠地灌了进来。“呼……呼哧……”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开,刺眼的白光瞬间涌入,模糊的光晕里渐渐聚拢成清晰的人形——穿着白大褂的医生、护士,他们脸上还残留着尚未退去的震惊和……某种难以言喻的庆幸?这里是医院,纯白的、带着浓郁生死边界的味道。我不是已经死在那个挂着鲜红囍字的新房里了吗?周时屿的匕首刺穿了心脏。7“苏小姐?!天呐!你真的醒了?太好了!”一个年轻的护士最先反应过来,惊喜地扑到床边,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。我茫然地看着天花板,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混乱的棉絮。苏小姐?周时屿……心头血……目光僵硬地转动,落在旁边柜子上摊开的一张《财经晨报》上。巨大的加粗标题像闪电劈开混沌:“周氏财团资金链断裂陷困局?疑与激进海外扩张计划有关。”下方配图是周时屿接受采访时的照片,他穿着考究的西装,但眉宇间那份我曾无比熟悉的矜贵从容已荡然无存,只剩一抹极力隐藏却依然盖不住的焦躁疲态。日期,清晰地印着——距离我死去的那天,过去了整整一百天。不早不晚,一百天整。心头血三碗……林薇薇活过来不足百日……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,挟裹着滔天的恨意,带着地狱硫磺的气息,在我僵冷的血液里骤然炸开,瞬间点燃了每一寸脉络——周时屿的献祭,失败了。那个被他以我的命为代价唤回来的林薇薇,活了仅仅一百天,便魂归西天。8.报纸上那黑底白字的标题和周时屿强掩狼狈的照片,在我视网膜上反复灼烧。一百天……多么精准又充满嘲讽的时限。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对凡夫俗子最无情的蔑笑。我那拼却一丝残魂、燃尽最后力气发出的诅咒——“一定要找齐三碗心头血啊”,在此刻奏响了绝妙的反击序曲。成了。周时屿,他果然没找齐!没能用那完整的“三碗血”彻底锁住林薇薇摇摇欲坠的命魂。窗外的阳光刺眼地涌进来,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。每一个角落似乎都还在回荡着护士惊喜的呼喊,回荡着那份宣告周氏将倾的报纸被翻动时沙沙的纸响。我的胸腔里却像塞满了冰棱,又冷又沉。恨意冻结了所有因重生而产生的劫后余生的虚幻温暖。周时屿,你用我的血,我的命,为我换来的仇怨不熄。林薇薇死了,那么下一个,该轮到你了。一丝冰冷的、带着无尽恶意的微笑,无声地爬上了我刚刚重新拥有知觉的嘴角。这场以爱为名的杀戮游戏,不会因为另一个女主角的退场而终止。好戏,才刚刚开始。9VIP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,带进一股昂贵香水也难以完全驱散的医院消毒水气味。不是护士。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,身姿挺拔得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剑。他目光锐利如鹰隼,飞快地将我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,确认我的状态。“苏小姐,”他将一份厚厚的文件夹放在我面前的病床上,声音平稳得像精密的仪器:“我是您父亲的代理律师,顾淮。您昏迷期间,我们多次尝试唤醒您确认继承事宜,现在看来,”他顿了顿,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丝近乎冰冷的专业笑容:“时机刚刚好。”翻开文件,映入眼帘的是我所继承遗产的详细名录,密密麻麻的条款,那庞大得令人目眩的数字后面,清晰地跟着一个姓氏——苏氏集团。苏氏集团……那个早已被周时屿以温情手段剥离、“整合”进周氏版图里的苏氏。此刻文件上冰冷的数字符号化作熊熊的烈火,将我苍白脸颊映照出一种病态的、几乎令人心惊的潮红。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下沉重地撞击着肋骨。我伸出微微颤抖的手,指尖拂过那个熟悉的集团名称,就像拂过父亲温和的笑容。顾淮的声音再次响起,冷静地撕开过往温情脉脉的假象:“苏老先生生前已对周时屿先生转移您名下核心股权产生高度警惕,并秘密设立了补充遗嘱。”他修长的手指翻动文件,指向其中用特殊加粗条款标出的一行字:“补充遗嘱第一条:若本人爱女苏晚意外身故或无法完全行使民事行为能力,其名下全部资产,包括曾被转出的部分,均由家族信托基金重新接管与界定。任何被认定在胁迫、诱导或非本人完全意志下进行的交易或转移,视为无效……”字字句句,锋利如矛!父亲……他其实,都知道?!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,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,胀痛得几乎窒息。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、摇晃。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,热烫的液体大滴大滴砸落在坚硬的纸张上,洇开深色的绝望痕迹。不是为我自己的命。是为那份沉甸甸的、一直小心翼翼守护着我的父爱。而我,到死都以为那份守护早已被周时屿瓦解殆尽。10厚实的吸音地毯彻底吞噬了任何脚步声。我坐在奢华办公桌后,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莹莹亮着。正是午餐时分,窗外城市车水马龙,而我的午餐,是一份由顶尖私厨精心制作、价值不菲的龙虾刺身。晶莹剔透的虾肉被顶级海胆和进口鱼子酱覆盖。我叉起一块,冰凉的、带着海洋气息的鲜甜在舌尖散开。平板屏幕上,是几小时前新鲜出炉的网络财经推送:“周氏财团再遭重创!核心板块股票跌停!疑似资金链彻底断裂,破产清算倒计时?”文字下方,配了一张抓拍图。画面有些模糊、晃动,显然是隔着距离被人匆忙拍下。照片里,周时屿正从他那辆曾经象征身份的劳斯莱斯里下来。他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,原本熨帖服帖、一丝不苟的银灰色高级定制西装外套凌乱地敞开着,露出里面微微褶皱的衬衫,紧紧咬着下唇。隔着屏幕,我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被无数重锤接连砸中后、努力维持却濒临破碎的仓惶与狼狈。曾几何时,那个永远从容不迫、掌控一切的周时屿,此刻被推到了悬崖边缘,岌岌可危。屏幕的冷光和我刀叉上流转的光芒交织,映亮我的眼。我将那片昂贵的刺身送入口中,细细品味那极致新鲜弹牙的口感,还有此刻灵魂深处涌上来的……甘甜。周时屿的痛苦,成了我最好的佐餐调料。11海城初春的夜风裹挟着冰冷的湿意,像无形的针,扎在皮肤上。城市深处那栋崭新的豪华公寓楼灯火璀璨。我坐在客厅宽大的落地窗前,手里捧着一杯刚冲好的热可可。醇厚的香气弥漫开来,温暖着我的掌心。楼下寂静的专属车道入口,一辆熄了火的黑色轿车如同一块凝固的阴影停在那里。雨丝悄无声息地在车顶、车窗上织就一层细密的水帘。驾驶座的车门终于被推开。一条长腿先伸出来,动作明显带着一种刻意的、沉重的凝滞感。接着,周时屿整个人暴露在公寓入口惨白的灯光下。仅仅十几天不见,他像是被无形的重物狠狠压垮了一截,瘦削得惊人。那身昂贵的深色西装在他身上空荡荡地架着,不再挺拔,像失去支撑的腐朽树皮。脸颊深陷下去,颧骨嶙峋地突起,眼窝下方印着浓得化不开的青黑,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杂乱蔓延。曾经一丝不苟打理的头发,此刻凌乱地垂在汗湿的额角,滴下的水珠划过他苍白失血的脸颊。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光环加身的周氏掌舵人模样?连他呼吸时身体细微的起伏,都透着一股被绝望彻底侵蚀的无力感。仿佛一个破败的提线木偶,周时屿脚步拖沓,一步,一步,缓慢地碾过冰冷潮湿的地面,朝公寓楼下的大门挪去。每一步都牵扯着残破的身体和破碎的灵魂,摇摇晃晃,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。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栽倒在初春泥泞冰冷的雨水里,就此化为尘埃。12冰冷的雨水毫不间断地砸落,公寓楼头下的那片空地像是隔绝了整个世界。空气里只剩下单调而压抑的雨声。楼下感应灯的冷白光穿透厚重的玻璃窗,勾勒出周时屿的身影。他僵硬地站在公寓楼紧闭的入户门外。雨水从他湿透的额发间不断滚落,汇成细流,沿着他瘦削凹陷的脸颊和紧绷的下颌蜿蜒而下。昂贵的西装浸满了雨水,紧贴着他的身体,沉重无比。他像个突然坏掉的机器,维持着那个想要按门铃却抬不起手臂的姿势,仿佛每一寸筋骨都被冰冷的雨水和更冷的绝望冻结在原地,时间在他周围失去了流动的意义。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入脖颈,粘腻又冰冷。那双被浓重阴影覆盖的眼睛死死盯着楼里透出的温暖灯光。透过光洁的落地窗,我甚至能捕捉到他瞳孔深处那点不肯熄灭的、近乎于“祈求”的微弱挣扎。不是为了他自己,是为了另一堆早已化为灰烬的......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询问意味:“江小姐?是否……”“请他上来。”我打断了管家的话,声音像被窗外冰冷的雨水浸透,没有任何波澜。江黎。我现在的名字。苏晚早已死在新婚夜的利刃之下。热可可的暖意残留在指尖,我轻轻搅动着杯子里所剩无几的褐色液体,垂着眼睑看着里面细微的涟漪荡漾开去。13公寓电梯上面的嗡鸣声异常轻微,很快被开门声取代。玄关的感应灯光线柔和,却清晰地照亮了走进来的身影。湿淋淋的脚步沉重地踩在昂贵的进口大理石上,留下蜿蜒的水渍。周时屿站在那里,全身湿透,昂贵的西装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他瘦削嶙峋的骨架。水珠不断从他发梢和衣角滴落,在地面晕开一小滩深色。头发黏在脸上,额角粘着一缕湿发,面色是失血般的苍白,嘴唇微微发紫。他周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。是雨水浸透纤维的阴冷霉味,浓重消毒水试图掩盖某种腐朽的气息,还有一缕若有若无的、属于濒死病房的绝望气息混合在一起,令人作呕。他抬头。只一眼,我们隔着并不算远的距离猝然对视。那双我曾经无比熟悉,也曾无数次沉溺其中的眼睛里,此刻凝固了无数的东西。有惊雷炸开般的难以置信,有深入骨髓的恐惧碾碎一切后的茫然呆滞,最后,一点点翻涌上来,被冰冷覆盖的,是死灰中挣扎的一点绝望微光。他的嘴唇剧烈地抖动着,喉咙里滚出几个含糊破碎的音节:“……晚……晚?”像是失语者发出的绝望呻吟。我没有回答。没有动作。甚至没有表露出一丝他期待看到的情绪——没有愤怒,没有怨恨。只有彻底的、事不关己的疏离。我依旧坐在原位,平静地端起那杯已经不再冒热气的可可,浅浅啜饮了一口。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。空气凝固得如同寒潭底部的冰。14那声不成调的、颤抖的“晚晚”还悬在冰冷的空气里,周时屿仿佛被这个称呼本身烫到了。巨大的冲击下,他身体剧烈一晃,几乎站立不住,猛地伸手扶住玄关冰冷的墙面才稳住身形。湿透的掌心在光滑的墙上蹭过,留下濡湿凌乱的水痕。他喘息着,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胸腔急促地起伏,像濒临窒息的鱼。湿透的黑发紧贴着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,水珠不断滚落。他盯着我,死死地盯着我,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穿透我这副陌生的躯壳,确认里面住着一个早已被他亲手杀死、绝不该出现的灵魂。是幻觉?是地狱的投影?还是那古老秘术可怕的报应?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疯狂翻腾、撕扯——是活见鬼般的不敢置信。是深入骨髓的恐惧?甚至,还夹杂着一丝荒谬绝伦的、他自己或许都未察觉的……近乎虚弱的“喜悦”?但这丝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情绪很快被更汹涌的黑暗吞没。他挣扎着,喉咙里挤出沙哑的气音,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求证:“是……你……?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砂纸上摩擦,生疼。15冰冷疏离的目光落在他狼狈不堪的影子上。他还在追问“是你吗”,带着那种濒死挣扎般的卑微。真可笑。苏晚的皮囊早就在他亲手剜心的那一晚灰飞烟灭,连同那三年愚蠢透顶、被他当成养料喂养另一个女人的所谓“爱情”。我微微仰头,看向玄关上方那盏极简却昂贵的水晶吊灯。冷白的光线打在我脸上,一丝表情也无。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,毫无波澜。“你找谁?”停顿只一秒,明知故问,“苏晚?”视线重新落回他脸上,将他眼底最后一点荒谬的“希望”彻底冻结、碾碎。“苏晚三个月前就死了。”我扯了扯嘴角,拉出一个没有半分温度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弧度:“死在她的新婚之夜,死在她丈夫的刀下。海城无人不知。”“周先生贵人多忘事?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,精准地射向他心脏上那个本已千疮百孔、如今被现实彻底撕开的旧伤口。死去的名字被重新提及,以一种宣告的方式,彻底钉死了那个夜晚的结局。16“死了……死了……”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,声音嘶哑如裂帛。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,高大的身体佝偻着,像瞬间被无形的重锤压垮的朽木。扶着墙的手失力滑落,整个人向后踉跄一步,单薄的身形微微晃动。雨水还在从他身上滴落,砸在光洁的地面上,发出单调的“嘀嗒”声。他低着头,湿透的碎发彻底盖住了他的眼睛。客厅里只剩下壁炉模拟火焰跳动的细微“噼啪”声和我手中瓷杯偶尔碰触碟沿的轻响。过了许久,久到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变小了。他深吸了一口气,那气息沉闷得仿佛从深潭里挤压出来。再次抬起头时,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熄灭了,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空白。连刚才那点可怜的求证和恐惧都消失了。像一口枯井,干涸得只剩下尘埃。脸色灰败得像蒙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灰。他放弃了。不再探究我是谁,不再纠缠生死之谜。他来这里,只为一个目的。“江小姐……”他终于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,嗓音干裂得如同砂纸摩擦:“请你……把薇薇最后留下来的那个……那个盒子……还给我。它……它对我很重要。求你。”最后一个“求”字,轻得几乎听不见,带着一种他从未有过的屈辱的卑微。身体微微前倾,是一个下意识的、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祈求姿态。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人,抓住最后一根稻草。17“林薇薇的东西?”我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诞的笑话,短促而冰冷的笑从鼻腔里哼出来。靠在柔软的沙发里,换了个更慵懒的坐姿,双腿交叠。莹白的脚踝在灯光下像一截冰冷的玉。他眼里的哀求近乎卑微地燃烧着,映着壁炉的火光。很好。他就该这样,跪着。指尖漫不经心地在沙发冰凉的丝绒扶手上点了两下,像是在思考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。然后,我从身下沙发柔软的坐垫缝隙里,慢慢抽出了一份被压得平平整整的文件。洁白的A4纸,带着打印机的温度和若有若无的油墨味。“你说的是这个?”我扬起手,薄薄的几张纸在周时屿面前轻轻晃动,像一个残忍的预告。他浑浊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光芒!如同溺水者看到浮木,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,下意识要向前迈步,想要抓住它——那张纸上,印着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名字:林薇薇的遗嘱!他所有的希望,他唯一的精神支柱,他拼尽一切也要得到的救命稻草,就在眼前!18就是现在。在他所有的希冀都凝聚在那几页薄纸,整个身心都为之牵引、即将失控扑上前的瞬间,我扬手的手腕猛地向下一压。那份轻飘飘的遗嘱纸,被我不带任何犹豫地、狠狠地、整个拍在了他苍白冰冷、湿漉漉的脸上!“啪!”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,在寂静的客厅里异常清晰、刺耳。纸张的棱角带着一股劲风,结结实实撞击在他高挺的鼻梁和脸颊,留下一道瞬间泛红的印痕。他完全僵在了原地。仿佛一尊被闪电劈中的泥胎木塑。那张写着林薇薇名字的遗嘱贴着他的脸滑落,像一片失去生命的落叶,飘落在他脚下昂贵的地毯上。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凝固了。只有雨水顺着他的头发、脸颊流淌下来,和他此刻僵硬的身体一样,粘腻而冰冷。唯一证明他还活着的,只有那双瞪得几乎裂开的眼睛里,翻涌的惊涛骇浪——羞辱、错愕、难以置信的剧痛,以及……如同冰水浇头般瞬间熄灭所有希望的、无边无际的死灰般的绝望。我看着他脸上那道快速由红转白的清晰痕迹,看着他眼底彻底熄灭的光。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:“遗嘱第14条,麻烦周先生亲自读一遍吧。”19遗嘱纸落在地毯上,无声无息。周时屿的目光却死死钉在那洁白的纸张上,如同钉子般要将它穿透。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,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客厅里格外清晰。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躬下身去,那动作僵硬得像一台严重缺油的生锈机器。湿透的西装外套笨重地裹着他,随着弯腰的动作,水滴得更凶。他伸出的手抖得不成样子,指关节嶙峋发白,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够到那张离他不远的纸。指尖触碰到纸面时,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。他终于把遗嘱抓在手里,像抓着一块烧红的烙铁。身体摇摇晃晃地站直。他不再看我,全部的意念都汇聚在眼前这最后的一线、残酷的微光上。他几乎是屏住呼吸,目光急迫地扫过密密麻麻的条款,越过财产分割,越过无关紧要的安排,直扑向那个被加粗的、冰冷的阿拉伯数字——14。他看到了。时间在他身上仿佛经历了短暂的定格。下一秒——“噗通!”他像一根被骤然抽去所有支撑的烂木桩,双膝重重砸落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!骨头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令人牙酸。水花在他身下溅开一小圈涟漪。他跪下了。不是为了求我,是为了纸上那个冰冷的裁决。高大的身体佝偻着,颤抖得像风中即将折断的芦苇。他死死攥着那张遗嘱,指骨用力到扭曲变形,几乎要把薄薄的纸页捏碎。视线却像被钉死在了14条那几行字上,无法挪动分毫。喉咙里发出一阵阵不成调的、压抑到极点的嗬嗬声,如同濒死的困兽。有什么东西彻底粉碎了,从他颤抖的背脊深处透出来,那是一种比死亡更灰败的气息。20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,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,发出连绵不断却又沉闷的声响,像是为这无声的绝境配乐的鼓点。周时屿还跪在那里,维持着那个被彻底抽空灵魂的姿势,如同一尊正在被雨水侵蚀的雕塑。他的头深深垂着,湿透的头发凌乱地遮挡住所有表情。攥着遗嘱的手剧烈地颤抖着,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轻响。巨大的绝望不是瞬间爆发的轰鸣,而是在这死寂的蔓延中,一丝一缕、缓慢而沉重地将他整个人活埋。我欣赏着他这副被碾碎脊梁的模样。那些曾为了林薇薇而精心计算、步步为营的绸缪,那些用我的血浇灌出的、延续不到三月的虚伪重生……如今都变成了压垮他自己的巨石。够了。我站起身,丝绸睡衣下摆滑过冰凉的脚踝。轻盈的脚步踏在柔软的地毯上,无声无息地向他靠近。在他头顶上方停下。然后,我缓缓俯下身,靠近他湿冷的、被绝望彻底浸透的耳廓。每一个字,都像冰锥,清晰、缓慢、带着淬毒的恶意,直接凿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脉:“既然遗嘱这么重要……”“那我好心提醒周先生。”“林薇薇生前清醒时立的最后一条……”“……她的骨灰盒……”微微一顿,满意的看着他绷紧到极限的背脊猛一抽搐:“……遵照本人意愿,已由专业海葬执行方处理干净。”冰冷的吐息拂过他的耳垂,带着残酷的终结:“一盒不剩。”“全冲进了——”冰冷的笑意在唇角绽开:“——太平洋的下水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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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9:36:28 全文阅读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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